满天下

桃李满天下

普吉一夜

白色沉淀物:

bgm:《暧昧》王菲
前人或许没有说过。但凡是亚热带国家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岛屿,被誉为度假胜地的那些,就算是徙鸟或飞机停留超过三天,就会生出一种在异乡隐姓埋名相依为命的漂泊感。

李振洋说想给胃找点和昨日世界的连接,于是他就想到了叫Seven-eleven的全球连锁便利店。

他说,多好啊老岳,这店和你一天生日。

他们夜里在不宽不窄的马路上差肩并走,这个东南亚国家的度假小岛并非想象中的人潮汹涌,车水马龙。这条路就好像没有头也没有尾,只有偶尔匆匆而过的汽车,数不清的黄色街灯和他们两个人,明明才十点多点的光景,却让人平白想起午夜的北京。两位游客,穿着酒店的拖鞋,顶着杂乱无章的头毛,疯疯癫癫,形骸散乱。街边零零星星有几个便利店,也是了无生趣的样子,可这不妨碍李振洋兴奋,他挺喜欢飞来飞去辗转各地的旅行,仿佛脱离了之前的生活他就可以彻底忘了自己是谁,要去哪里,是不是还保持着那份踩在云端的金贵。岳明辉走在他左边,哼着小曲儿,仿佛心情也着实不错。

然后他们开始玩幻想人生,什么捡破烂的小伙去建了个希尔顿,什么菏泽两米大汉在线卖羊肉串。这些无厘头的玩笑话在这种做梦一般的世界观下好像产生了魔幻现实的荒诞幽默感,但是若是真的碰上T台新星和工科硕士一齐去领一千零点的工资,白天唱唱跳跳,晚上睡一张床的奇事,他们倒是真的都笑不出来了。李振洋想着甚至还有点想哭。

普吉大岳哥诶!李振洋突然叫了岳明辉一声。

欸,曼谷大洋哥有什么事儿?

我被蚊子咬了,普吉蚊子太毒了,连AB型都咬。

岳明辉故作严肃地说道:谁规定不咬AB型的?我看你们这些水性杨花一会儿一个主意的人精就该被咬几口,吃点亏。

你瞎说,你才水性杨花!可能因为他说得不算错,李振洋象征性的给了他一拳。不过,大岳哥,我都不知道你啥血型的?

我自己也不知道啊。

没准也是AB呢。李振洋不怀好意地笑了一声,说道,我们老岳处处留情啊。

得了吧你,那我该是B型的,B型越活越年轻。岳明辉这时候看着前边有个烧烤摊,于是他问吃不吃。

不吃,不卫生,还油。李振洋蹙眉往那儿瞟了一眼。

岳明辉说:不行,在普吉可得你大岳哥说了算。

那等咱们到了曼谷,你得全听我的。李振洋懒懒说道,语气里居然让他听出来几分睚眦必报的狡黠,然后两个成年人就此达成了共识。

他们去店里挑选了一些吃食,都是些垃圾食品,但是他们看着这些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却产生了有烟火气的幸福感。李振洋觉得自己仿佛变回了一个初中生,穿着廉价的校服,手里攥着零用钱,在放学后和最亲密的同学一起买零食吃,可是他早就记不起那个同学姓甚名谁,是男是女,总之如今他脑子里只剩下了老岳;而岳明辉觉得像是在多年以后,他告别每天计算卡路里,每天浓妆艳抹蹦蹦跳跳的训练,他可以和一个人就这么随便的走进一个便利店,走进只有他们的生活里去,每天一起散步,一起挑选喜欢的食物,可是他大抵还不认识这么一个可以一同过日子的人,于是现在他眼里也就只有李振洋。

果然他这就听见李振洋在喊他。Pinkray!送给你!一瓶不常见的粉色养乐多拿在他手里显得有点好笑,还被他亲了一口,李振洋笑起来没心没肺的,居然像一只撒娇的巨型猫科动物成精。岳明辉暗暗庆幸幸好自己道行不浅,两人只是普通朋友,李振洋大抵也没什么居心,不然迟早要被这位撩人于无形的朋友玩得不得好死。可是就算在英国的SOHO区,在北京三里屯,他都真没见过这样的人。

他们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大袋食物,烧烤还没有好。一个小摊子,烟熏火燎的,李振洋跑去看那个半大的孩子烤串,明黄的火焰上有青翠的秋葵,香肠包裹着嫩白的金针菇,排骨是肉红色的,还滋滋的冒着油。放在两年前,他断断不可能容许这种放纵堕落,可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不是两年前四位数的高定,脚上也就一双拖鞋,他又往边上看了一眼,岳明辉也是新的。

老岳。

嗯。

我每次看到这些本来该在海里自由自在的,我就觉得好开心。

岳明辉笑起来,有趣地看他。我还以为你要说这小孩可怜呢。其实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大抵是对的,只不过今夜开心得太疯,李振洋又很识趣地把这些话吞了下去。

你看那条狗。李振洋喝着汽水,轻轻往路灯边的地上一指,语气又像是开玩笑似得。我觉得它好像很颓废,看透了很多东西,我觉得它应该寻找一下自己的狗生。

岳明辉听话地看了一眼那条毛色驳杂的脏兮兮的狗,觉得他前言不搭后语,不过李振洋向来天马行空,话很密,却又像在说梦话,他大概很擅长共情,于是就和那些禽兽厮走都说不清道不明得关系特殊,没准李振洋自己也是什么非人的生物,不然怎么能这样对待人间的七情六欲三纲五常像玩似的。

不过岳明辉觉得那条狗其实着实让人羡慕。要是有一天我也可以做个无所事事的人就好了,这样什么都不是事儿,我大概把想做的事都做完了,就像他,大街上也睡得心安理得。

好,老岳说的好,来,敬二位一杯。然后李振洋拿汽水瓶对了对狗,自己唑了一口,又递给岳明辉。

岳明辉接过来,那瓶汽水还有点李振洋手心嘴唇的温度,显得暧昧不明,点题恰当。他往旁扫了一眼,李振洋吃烧烤吃得挺开心。

你这人真是,明明馋的要死,还得我求你吃。他说。

我就喜欢,嘻嘻。



李振洋回酒店以后一直站在露台上吹风,远处星星点灯的灯光,颇有些繁华,楼下传来一些他听不懂的语言和笑声,海滩有些远,和漆黑的天化作模模糊糊的一片,他花了几分钟找远处的夜航船。他这时候想起岳明辉刚刚说的那段关于狗的话,兴许还真的挺有道理。他每回跑出来享受一下短暂的自由,就像一次一夜情,最后一个人赤条条的也落得潇洒。可是李振洋怕鬼,怕螃蟹,怕脏,怕生病,他总是犹豫不决,怕很多东西,所以总是还想要一个人在身边,让他摸得着叫得应。谁也好,岳明辉也好,他都愿意。

老岳,我们待会儿游泳去吧?

没人回答他。他又再叫了一次。却听到浴室水声大放,李振洋怔了半刻。这似乎是这两天来,他第一次独处。新买的海苔好吃但是分量太少,在大厂交的朋友过几天又得见面,去曼谷要好好挑几件衣服,不然被熟人撞到了这样不好——这些琐屑的事情被他拿来塞满头脑。就在这一刻钟,他的朋友岳明辉没有在他的视线里,也没有镜头像变态跟踪狂一样肆无忌惮的跟着。若即若离这四个字,他从未体味得这般真切过,窗纱像烟一样在他面前缭绕,时浓时淡,弄得他很茫然。李振洋知道有些事情很无关紧要,可是如果置之不理的话,它们就会变成分量极重的期望。这时候一只湿漉漉的温热的臂膀搭上他彻底放松的肩膀,让他心下一惊。李振洋原以为岳明辉是想故技重施装鬼想吓他,转过头去想证明自己这次真的顶天立地。岳明辉的神情甚至可以称之为慈爱,就是一种此时此刻他说他走迷了路,岳明辉也会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出去的温暖,他问:想什么呢。

他们颇有默契地保持沉默了半晌。于是李振洋诚诚恳恳地回看他:没事。你头发多,快去吹干,不能感冒了。

我想给凡子和小弟打个电话。岳明辉提议道,于是李振洋长舒一气,也不再提游泳的事情。

视频里大家虽然隔着千里万里一切如常的样子,嬉笑打闹,只是他们好像一对出差的夫妻在远程探望自己独自留在家里的孩子。这等比喻或许并不准确,更像是一位单身父亲在与大家都熟识的某一位情人一同度假,却要故作清白。只不过他统共两个儿子,一个有逆向俄狄浦斯情结,一个正是最如狼似虎不清不楚的年纪。

那天晚上他们过度兴奋,李振洋闹着像之前在还睡在客厅里的时候一样,他们躺在一张大床上,中间隔着一个枕头,弄得一张双人床都分外惹眼,他便侧转过身去不再说话。之后几个钟头,李振洋辗转反侧,岳明辉不动如山。

洋洋,你可消停点吧。他声音低沉缓慢,好像是会和夜风融合在一起,吹进李振洋的耳朵里。你想小弟啊。

没。就是睡不着。

是不是现在和人睡不习惯了,要不我就走了。

别,老岳,你走了鬼就来了。

然后他们各自沉默了一刻钟,李振洋坐起来,岳明辉也坐起来,静静地等他的下一个举止。而李振洋此刻没头没脑的开口道:老岳,我觉得凡子喜欢你啊。

岳明辉哑然失笑。你大半夜想这事不睡觉呢?你脑袋里装了多少剧本呢?是不是真的想做演员。不过真巧,我之前还真以为你们俩是一对儿。

那凡子真可怜,碰上我这天下第一难伺候人。谁遇上我算谁上辈子欠我的。

我看愿意受这个苦的人可得从咱们公司排到天安门。岳明辉在一片黑暗里去摸他的头发,像安抚某种毛茸茸的大型兽类。

老岳,那我问你,今天晚上,就现在,你乐意吗?
他明白自己大部分时候显得无措,搪塞,还有股子置身事外的清高,可是在岳明辉面前,他还是把这不卑不亢的求人的姿态做足了。李振洋在被人喜欢这件事上总是嫌路太好走,于是他就在腿上装上铅块,让自己的每一步都显得更沉稳深情。实则呢?他深刻的明白自己是走不动了。
李振洋没等岳明辉周全得做好决定,他就去吻他的嘴。其实绝大多数时间,他只是想抱一抱他的朋友,听听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人的呼吸心跳,可是李振洋总是贪心,但凡周身一热起来,就只有做爱这一条出路了,于是他大脑空掉,喉咙收紧。岳明辉是他借来的,是来填满他在这个热带岛屿上风凉的夜晚的,他想最终得归还尽可能多的情欲和充实。什么声音也没有,那个标明楚河汉界的枕头安稳地落地了,友谊——他们造给自己的透明的房子,顷刻之间全部消失了,除了岳明辉的眼。
在这期间李振洋去舔他一单一双的眼,那里的皮肤很薄,他像是要吃透每一道纹理和神经;他把头埋在李振洋金贵的脖颈和肩窝,狠狠的吸气,岳明辉之前总暗暗喜欢一种说不清的香气,不知品牌,也难分方位,只是午夜梦回时而来,匆匆赶路时忽至,大约就是他朋友呀身上的体香吧。于是掌纹与掌纹纠缠,肌肉也彼此抓紧不放了。
之后李振洋缩在被子里,他将脸偏过去,好似要避,嘴上却喃道,等一下,哥,再待一会儿。明早上我们就走吗?

岳明辉去拍他的背,却不小心摸到那根脊柱。他应,对。但是你还有时间好好睡一觉,我们不急的。

李振洋贴近他,温柔沙声,手去寻他那双给他弹吉他的手。死老岳。明天早上你得叫我,不然我可真起不来,起不来就怪你。岳明辉松开手,微微颔首。他暗示这场由下半身表演的哑剧已经该散场了,然后借他一条手臂,拦住他迷途的肉身。

你这人怎么这么忘恩负义。岳明辉说。我好心陪你一晚上,你还骂我。

李振洋说话含含糊糊,很难听得真切。你刚刚明明自己答应我的,我就是难伺候。

我没真的怪你,洋洋。我们是来休息的,你得好好休息了。

李振洋仰躺他身上。我知道啦。明天早上别让博文进来行不?他蒸汽波一样的声音洇开来,他明明滴酒未沾,却平白无故的说起醉话来了。能有你这种朋友我真的很高兴。另外带一句,老岳,我不是忘恩负义,我是见色忘义,色也是你,义也是你。

岳明辉把手盖在他细长的眼睛上,说:看吧,你这嘴还不是改不了。

次日李振洋无端醒得极早,可脑子里却浑浑噩噩,眼睛几近不能聚焦。他本就有些近视,此刻只辨认的得出岳明辉影影绰绰的背影与白色的日光浑融一片,岳明辉依旧穿着他的衬衣,就好像是他们共同所有的物品。

岳明辉在看四野的风景,自远处望去,那片海域风平浪静,自然望不见底下暗涌,海上有座客船,上面游人小得就似五颜六色的彩点,渐行远去,晃神之间便再找不到;海上有青色的岛屿,或是海中升起的山岳,纵深万里,却被水四下包围,只留这一角生机。他的头发被海风吹起来,吹得和他的心神一样乱。楼下似乎有人在放一首粤语歌,女声在唱:似是浓却依然很淡,天早灰蓝,想告别,偏未晚。
这地方挺好的。真的不想走,就是待久了容易忘事。李振洋懒懒的站在他身后感慨道。
那有机会可以再过来玩。
哎,老岳,人家都是来度蜜月的呀。
那我还得等几年吧。岳明辉久违得点了一支香烟,李振洋伸颈问他借火。他悄悄又添了一句,再等四年吧。

他身后比他小两岁却高五厘米的弟弟安静地碰了碰他的手,他转过头,轻吐一口烟圈,让那轻飘又陈杂的柔情落进他那双如丝的眼里。烟和着那歌一同飘散而去,飞向风里,满不在乎那些一往深情的道理,绝妙至极。

【问一下大家他们有没有去曼谷,如果去了的话再写一个曼谷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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